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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十四歲那年開始,沒有了夢想。
  他,從十四歲那年到現在,執著在不敢有夢想的地方,51年。
  他,含飴弄孫了,依舊不願交出這個-,有感情的地方。
  他,老態龍鐘了,仍然不敢踏出這個-,沒有夢的地方。
  他,從現在到老死,都要堅守這沒有夢,
  但,卻是維繫一家子生命的地方。
  


 -台中縣清水鎮榮記米糕創始人 愛家出品-
 
 
他,是外子的爸爸,也是我看似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公公,
不認識他的人都說,他不勾言笑,他好沈默,他好兇!
認識他的人都會說,他是冷面笑匠,尤其是幾杯黃湯下肚,
他的字典根本沒有秘密這兩個字,吐露出來的都是心裡掛念的事。
   
  他,老了,心,老了,情,卻深了。
   
   
 
   
 
我們都是在外子
有閒有空的時候,
才會攜家帶眷回清水老家,
主要目的當然是
讓公公婆婆能抱抱愛孫,
享受天倫之樂,
性情直爽的婆婆,
每回見著孫子來探望他們,
經常喜不自勝,


草草交待廚房切菜的表阿姨
一些例行公事之後,
趕緊沖水洗手,
找衣服的一處
隨意擦乾油濕的手,
便興沖沖地衝上二樓客廳,
好生瞧瞧幾個星期沒見的
愛孫,又長高了多少。 
   
 
一直是悶葫蘆一個的公公,就不像婆婆這麼大方坦率了,
每回外子一進店門口叫老爸,或孩子大喊爺爺時,
公公的標準動作就是,抬頭看一下,他沒說一句話,
不過,倒是他的撲克表情卻替他說話了,它說:
誰在叫我,那是我熟悉的聲音,那是我渴望了好幾個星期的聲音。
接著,他便不動聲色,低頭繼續下著食客點的麵,
燙著食客點的小菜,
我看見他的背影,它潛藏著一抹微笑,
它聳起的肩胛慢慢垂了下來。
   
 
有一回,在一次的返家閒聊之中,不經意地,
婆婆透露了公公對我們不常回老家這件事耿耿於懷,
「你老爸,老人囝仔性,你不是在過年前拿了一個會動的相框
(註:電子相框),
讓我們想孫子的時候,
隨時都可以見得到他們嗎?!你知道,
你老爸看到相框說什麼嗎?
他說:『拿這個相框來,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我說,
老番顛啦,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這是他們年輕人的好意,
跟回不回來有什麼關係,而且,你如果想他們,
直接打電話叫他們回來不就行了。」
對婆婆易如反掌的事,
對公公而言,卻是舉步為艱,更得要步步為營。
   
 
沒想到,在這個話題結束之後的半年內,某一天晚上,
外子接到公公打來的電話,當時的外子正在開車,
為了接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順手將手機轉換成廣播模式,
喂,老爸哦,外子說,用充滿海口腔的台語回答,
語氣帶點驚訝與慌張,喂,孩子的爸,公公簡潔有力的答腔。
   
  什麼事嗎?外子問的誠惶誠恐,
沒什麼事啦,公公語焉不詳,
我們現在正在回清水的路上,
目前來到東海大學附近,
哦,你慢慢開,小心點,
等你到家再說好了,公公語帶玄機,
嗯,好,再見,外子隨即掛上電話,
這通電話公公不接還好,接了,
讓車上兩位大人都心照不宣,
起了莫名的猜疑心,到底是什麼事,
讓鮮少主動撥電話找外子的公公,
破了例呢?難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忐忑不安如坐針氈的外子開啟猜測原由的話匣子,
會不會是媽媽的躁鬱症又犯了,他擔心煩憂的說。
前天媽媽不是打過電話來,口氣聽起來如何?
像是當初她生病時說起話來慢慢吞吞,氣若猶絲的語調嗎?
還好啊,如同往常,詢問小寶的身體狀況,向大寶噓寒問暖,
還不時叮嚀我這個粗線條的媽媽,秋老虎開始呼呼大作了,
記得早晚給他們添件薄外套,替他們的櫻桃小嘴塗層護唇膏,
完全沒透露半點她神智不清口不擇言的蛛絲馬跡。
這些話猶如給了外子吞下一顆定心丸,
在接下來的猜測原由過程中,他的語氣聽來著實鬆懈不少。
   
  難道是買房子的事,爸爸語出驚人,或許老爸想通了,
又或許他不指望了,不再堅持全家三代同住一個屋簷下。
還是,舊厝那一塊三管地帶的地價錢談攏了,
終於在與三位地主糾纏多年後,老爸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
不料,外子想得太出神,一不留神錯過了孩子朝思暮想的蜜地瓜,
那是每次來回清水的路上,一定要買的零嘴,龍井的名產。
由於外子的心神不寧,換來的是我和孩子的思辯與口沫橫飛,
花了好幾番功夫,總算,以同意多一分鐘床上遊戲時間的協議,
這才搞定兩個小傢伙的心,暫時止住外子懸掛半空的心再次擺盪。
   
  清水奶奶家到了耶,語出會認路的小寶口中的這句話,
在相安無事的日子裡,聽來倒是輕鬆平常,還會嘉許她的觀察,
如今聽在外子的耳中卻是引來如此膽戰心驚的情緒起伏,
當他插入鑰匙,轉動開關,打開大門,跨過門檻,步上二樓,
映入眼簾的會是接踵而至且令他難以承擔的景象與面孔嗎?
   
  到清水家時約莫是傍晚六點時分,在接到公公的電話之前,
我們原本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閒,打算停好車,背起背包,
散步走到外子家附近的小夜市,喫食當地小吃墊墊肚子,
除了讓那兩個小傢伙嚐鮮之外,同時也讓他們回味一下,
當年我與外子兩人手牽手肩併肩走過的記憶,有過的回憶。
   
  雖然對面的街角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卻幻化成心中的泡影,
不過,畢竟搞定老人家的事,做起事來才不會提心吊膽,
掛心又掛意的,因此,大夥兒下了車就直接奪門而入,
在上樓梯的當頭,外子囑咐我,先帶孩子進二樓的客廳,
他要上三樓找老爸探詢口風,待看事情進展的狀況,
再決定後序填飽肚子的地點,我大略明白外子要表達的意思,
如果公公給的是好消息,那麼晚餐形式只要圖溫飽就行了,
如果公公給的是壞消息,那麼找個舒服的地方用餐,
至少雖說心情已經夠糟糕了,總不能再虧待自己的肚皮嘛!
   
  沒等我眼睜睜的看著外子戰戰兢兢上了樓,
孩子便等不及地把我連拖帶拉的拉進客廳,跟隨後頭的大嫂,
順手把門帶上,我,人在門內,心,懸在門外。
門內的我,帶孩子們一一向長輩兄姐們打招呼,
門外的我,被外子帶到一個熟悉卻又佰生的邊邊角角,
那是一處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邊邊角角,好想隨他去,
但我不能,基於為人媳婦的我,我的本分告訴我,不能,
基於為人弟媳的我,我的分寸,告訴我,不能,
基於為人母的我,我的職責,告訴我,千萬不能。
   
  打完招呼,坐好位置,大家各就各位,孩子玩孩子的,
大人聊大人的,就在此時,客廳門悄悄地蹦開了,
阻隔在外子與公公之間的一道牆也隨即崩塌裂開了,
走,我們出去吃晚餐了,那是外子進門的第一句話,
嗯,那口氣,那音調,那面容,肯定與公公相談甚歡。
   
  按捺住想一探究竟的衝動,牽著小寶穿過客廳門走下一樓,
轉進店門口擺放鐵桌和木凳,讓慕名而來的食客埋首的地方,
與公公守護五十一年的米糕攤子擦身而過,
在轉開大門把手的當下,我終於把持不住心裡對瞇底的渴求,
老爸找你有什麼事?聽到這句話的外子,在關上門的同時,
給我的回應是,先是嗯的一聲,那是如釋重負的聲音,
接著是呵呵呵呵的四聲短笑,那是我們太過杞人憂天的聲音。
   
  公公的那一通電話,純粹只是爸爸表露對兒子身體微恙的關心,
如此而已,在我看來,這是再輕鬆平常順其自然不過的事了,
但是,就經營洗衣店的二姑姑與二姑丈一手帶大的外子而言,
那是他從小經常在夜裡盼望卻也總是在白天成空的事。
   
  作湯湯水水生意的公公婆婆,一年到頭每天都得早早起身,
婆婆到傳統市場採買新鮮食材,公公在廚房炊煮米糕備料,
包扁食的肉餡,填補調味醬料,不時調整煮麵水的火候,
這些都是在凌晨四點鐘陸陸續續發生的事,而且是事必躬親的事。
排行老么的外子,出生在店頭生意大好的黃金耕耘期,
當時,外子的長兄七歲,正值準備讀小學的年紀,
長姐三歲,是仍然需要大人隨侍在側嗷嗷待哺的年紀。
   
  因生意人潮纏身的公公婆婆,根本無暇照顧襁褓中的外子,
只好委託公公住在對街巷子裡的么妹,外子的二姑姑,
充當保母代為哺育,除了日常生活用品的補貼之外,
再輔以每個月固定的薪水,在以二姑為母姑丈為父的情況下,
外子待在只有百步之遙的二樓透天厝,一住就是五年的光景。
   
  其間,公公婆婆嘗試在閒暇之餘,帶外子回自個兒家照料,
培養遲延了好幾年的肌膚與親子之情,卻因為外子的夜啼,
三番兩次,一次比一次劇烈,一次比一次愈發無所適從,
更是無可奈何,公公婆婆只好作罷,白天的忙碌早已筋疲力竭,
無暇再費周章盡心力,哄睡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陪侍在旁的兒子,
半夜三更抱著泣不成聲的外子返回二姑家中,
那是他從小到大再熟悉不過的家,他不哭了,他睡了。
   
  隨著日子的流逝,
襁褓中還沒嚐過撒嬌耍賴滋味的外子,
長大了,他,遺傳到公公的悶,
每回外子面對公公時,不是瞠目結舌,
言不及意,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人面面相睹,無不失驚。
外子承認,他無法像長他七歲的哥哥,
那麼悠遊自在,那麼談笑風生,
能與老爸暢所欲言,他嘆息的說,
與公公之間,
存在一條無形漫長的鴻溝,
彼此看得見對方站在眼前不遠處,
任何一方再怎麼想跨越看似近在眼前的
鴻溝的另一邊,
卻就是怎麼也到不了彼此所在的位置,
要造橋不是一天兩天,即使造好了橋,
要等待彼此走過橋相見歡的日子,微乎其微。
   
  由於外子長兄就學期間,在外住宿的種種不良紀錄,
造成年滿十八歲就讀專三的外子申請外宿的機會總是受阻,
即使親朋好友的強力加持,保證外子在外行為絕對循規蹈矩,
公公仍舊不為所動,他,寧可不相信別人的言言語語,
他,只願相信自己眼睛之所見,自己耳朵之所聞,因為,
就是他對別人之所見所聞的依賴,他失去了對兒子的信賴。
   
  心中的不服氣與不諒解,更是惡化了外子與公公間淡如水的關係,
在原本看得見彼此鴻溝的一端,外子的這一端,他,心有不甘,
築起狹長且硬實的一道牆,為防堵自己再次受到至親的傷害,
那是一種敢怒不敢言,有苦說不出,有淚不輕彈的傷害。
   
  外子,有心事,找二姑姑談,有誤會,二姑姑幫忙化解,
公公,有意見,找么妹表明立場,有訊息,么妹幫忙傳達,
父子兩人選擇走的是兩條互不交錯的平行線,完全沒有交叉點。
外子,想通了,想付出關愛,向自己至親的父親敞開心胸,
卻因為習慣窘於表露內心想法的互動模式,而不得其門而入,
公公,看神情,我們看不見他的內心,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過,從他所付諸的行動來看,他是深愛著外子,他的么兒。
   
  每回當我們準備從清水打道回府時,上路前公公不忘叮嚀外子,
記得帶走放在冰箱冷凍裡的貢丸,原本只打算抓十幾二十顆,
夠我們一家四口吃一兩個星期的量,放在乾淨的透明塑膠袋裡,
卻讓尾隨在外子身後的公公見了狀,走向冰箱,嘴裡咕噥的說,
那幾顆怎麼夠,便再度打開冰箱,拿出一整包的貢丸,
這一包全拿去,公公將貢丸遞給外子,這樣太多了,外子接過手,
明天不是要作生意嗎?明天再叫人送來就好了,很方便啦!
   
  在大部分的時日裡,我們會選擇在日正當中之前抵達清水家,
就為了錯開人潮最多的尖鋒時間,慢慢啖食油香夠味的米糕,
一一詢問我與孩子今天的喜好之後,外子便悠然的走到店頭,
向公公點了菜,就在與偷空休息的長兄閒聊了幾句的空檔,
桌上已經擺了滿桌子的菜色,除了外子點的主食小菜之外,
往往還附加了幾道公公得意特製的小菜,一盤水煮大腸頭,
那是淋上蒜蓉醬油的樸實簡單味,一碗多到數不清的乾餛飩,
那是我們一家四口子最愛的鹹香滑嫩口味,也是公公的招牌。
   
  我們,生活裡有了大寶的陪伴,我,肚裡正蘊釀小寶的生命時,
攻讀博士學位的外子,因朋友的引薦,加上自己的輝煌成就,
順利獲得大里一處技術學院擔任教職的機會,這份講師職位,
來得正是時候,它使全家能圖溫飽衣食無缺,養兒育女無後顧之憂。
當時適逢住家隔壁一處空地,正大興土木興建23層樓的公寓住所,
鎮日鏗鏗叩叩的鑿地撞擊聲,要研究,要補眠,不勝其擾的外子,
為了讓全家大小有謐靜的生活空間,與舒適的成長環境,
外子毅然向公公提出想要買房子的念頭,沒想到卻拿到一張回票。
   
  所有積鬱的不滿與不平,全都一湧而上,鋪了外子的天,
他,不見天了,蓋了外子立的地,他,尋不著根了,
他的內心波濤洶湧,心中掙扎份外難受,夜裡經常不能成眠,
他,憶起過去,過往雲煙歷歷在目,揮之不去痛不欲生。
   
  老爸,我想買機車。買什麼機車,搭公車上課就好了。
老爸,我想住外面。不行,到台中又不遠,通車花不了多少時間。
老爸,我想請調回台灣。不用啦,我和你哥不都在金門當兵。
老爸,我想買張沙發。這裡有一張你阿公留下來的舊沙發。
老爸,我想買個衣櫃。這是你阿媽留下來的老古董,
別看它破破舊舊,年久失修的樣子,挺好用的,可以裝很多衣服。
   
  外子怎麼要都要不到他要的,即使說之以理,甚或動之以情,
但是,只要外子長兄幫腔的一句話,任何東西皆能手到擒來,
不費吹灰之力,正如外子長兄要什麼就有什麼易如反掌一樣。
   
  老爸,我想買房子。起初瞠目結舌以對,風平浪靜之後,
公公依舊老話一句,不可能,拒絕了外子守護家人的心。
這一次,長兄也不幫了,利字當頭,情義早已離析分崩,
與之分家,談何容易。毫無分家之心的外子,
遭親友間說長道短的流言中傷,原本只相信眼見為憑的公公,
一開始眼盲了,最後不敵眾人的蜚短流長,他的心也跟著盲了,
對外子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心而起的信任也崩盤了。
   
  時間能化解一切的不愉快,因為人是健忘的,不過,感情不是。
兩年後的現在,我們依然居住在原處,並未因此負氣,
逕自申請貸款,愴惶買下當時中意的離外子任教不遠的透天厝,
如料事如神的公公所言,只要耐著性子,一晃眼的光景,
隔壁的公寓住所很快就完工了,再說,外子尚在半工半讀階段,
一切仍未塵埃落定,要研究,要攢錢,要養兒,如今,付貨款,
多了這一項能免則免的負擔,再強健的身子也會承受不住。
   
  老人家,做事,一步一腳印,沈穩的步伐,行得遠,撐得久。
外子,兩年後的今天,明白公公的苦心,與疼惜不捨之心,
他選擇走無欲則剛這條路,這條引領公公婆婆一路走來的路,
那是一條漫長蜿蜒、崎嶇不平、佈滿坑洞,凹凸層疊的路,
那是一條走向心安理得、無所苛求、無怨無悔、活出自己的路。
   
  器物,老了,不堪使用,人,老了,不再中用。
   
  年事已高的公公,憑他那股頑固不靈之心,仍堅持死守崗位,
多年纏身的病痛,早已被他那超乎常人的毅力一一擊退。
他不在乎自個兒的身,卻時時掛心掛念外子的身,
外子因為升等與任教雙重角力的壓力之下,身體出了狀況,
他的左臉頰不受控制,他的左眼無法順利閣上,他顏面失調了,
長期的操勞,煩憂薰心,挑燈夜戰,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要公公交出與之同甘苦共患難了五十一年的攤子,
他,想都沒想過,想了,便無法接受,做了,更無法承受了。
店休日,公公催促家人趁放假出門踏青散心去,
卻獨留自己窩在家,每回眾人苦口婆心邀他一起同樂,
但,他卻總是以家裡得有人在家駐守,要是有訪客,才有回應,
熟知,他內心的寂,他心中的慌,是伴隨無所事事而來的。
   
  老人,就像甕,給人安定、沈著、永遠都在那兒的放心。
   
 
當花萎謝遺棄之後,
甕回復了它自己,
它靜靜的在几案上,
不打擾房中的一切,
彷彿一個可以
傾聽心事的朋友,
可以依靠,也可以包容。




-蔣勳《大度.山》甕
   
  公公,您可以學艾瑪,在未滿七十二歲之前,就做艾瑪做的事,
您可以選擇不做艾瑪的事,只選擇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怎麼做,
我們都尊重您、支持您、協助您,只要您開心快樂,一切都值得。
   
  -這是《艾瑪畫畫》故事內容的起頭-
   
  艾瑪要過七十二歲生日了。
   
  艾瑪有四個小孩、七個孫子孫女和十四個曾孫曾孫女。
   
  當他們來探望艾瑪,艾瑪會為他們烤布丁,做巧克力奶油派,
在屋子裡擺滿了花。她非常快樂。
   
  孩子們帶來很多禮物,可是,他們從來不會待很久。
所以,艾瑪多半都是獨自一個人。有時候,她覺得很寂寞。
   
  只有她那隻橘色的貓,「南瓜籽兒」,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他們一起坐在屋外,彎著腳趾頭晒太陽。
他們一起聽啄木鳥在老蘋果樹上打拍子。
南瓜籽兒有時被困在樹上,艾瑪就得爬上去救牠。
艾瑪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很喜歡爬樹。
   
  她喜歡各種簡單的事情。她愛看積雪爬上門前台階。
她愛坐下來讓想念飄過山的另一邊,她在那邊的小村莊長大。
可是,當她和孩子們聊起這些事,他們只是笑著說:
「可憐的艾瑪,她真的老了。」
   
  孩子們慶祝艾瑪七十二歲生日,送她一幅畫,
畫的是山的另一邊的小村莊。
   
  艾瑪把畫掛在牆上,對他們說:「它很美麗。」
可是,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它一點兒也不像我記得的樣子。」
她每天看著牆上的畫,皺眉頭。一天又一天,她的眉頭越皺越深。
   
  她終於拿定主意了。她去店裡買回顏料、畫筆和畫架。
   
  艾瑪坐在窗邊,照她記得的樣子畫她的小村莊。
她的畫完成了。她取下孩子們送的畫,掛上自己的這一幅。
她每天看著她的畫,露出了笑容。
   
  孩子們來了,她掛上他們送的那幅畫。
他們走了,她再換回自己的畫。
   
  有一天,她忘了。 
   
  大家正在吃晚餐,一個小孫子突然指著牆壁問:
「怎麼會有這幅畫?這不是我們送妳的那幅!」
   
  艾瑪抬起頭來,又低下頭去。
可是,大家的眼睛都還盯著牆上的畫,
一直問:「怎麼會有這幅畫?」
   
  「是我,」艾瑪終於開口,她輕輕的說:「是我畫的。」
   
  「妳!」所有的人一起喊。艾瑪急忙要把畫收進櫃子裡。
「不要!」孩子們大叫:「不要把它藏起來!」
「很好看耶!再多畫一些吧!」
「我有啊!」艾瑪回答。她從櫃子裡拿出二十幅畫。
   
  從那天起,艾瑪一直畫個不停。她畫積雪爬上門前的台階。
她畫老蘋果樹的花朵盛開,啄木鳥在樹幹上打拍子。
她畫南瓜籽兒彎著腳趾頭晒太陽。
她畫山的另一邊的小村莊,畫了一幅、一幅又一幅。
   
  不久以後,許多人陸續從四面八方來看艾瑪的畫。
他們走了,又留下艾瑪獨自一個人。
   
  不過,艾瑪現在可不孤單了。
她每天坐在窗邊,從早畫到晚。
她完成了好幾百幅畫。
牆壁上、櫃子裡、廚房的碗櫥下,
到處都是她的畫。
   
  艾瑪的身邊,環繞著她喜愛的朋友和地方。
她再也不寂寞了。
   
  -這是《艾瑪畫畫》故事內容的結尾-
   
  唯有兒孫的支持與鼓勵,老人家才能從寂寞的心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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